对周模英（右）来说，杨斌如同一棵大树，在风雨中给她帮助和保护 羊城晚报记者 刘琳
女检察官杨斌，心如烈火，嫉恶如仇。5年前，在江西农村妇女周模英杀死9个月大的亲生女儿一案中，她是公诉人。当时她只有一个目的让这个杀人犯万劫不复。但当她接触并了解周模英后，她开始同情这个苦命的女人。周模英坐牢这几年，杨斌尽力帮助她和她的家庭，四赴江西，送钱送物，照料其儿女……
杨斌的行为影响了身边的很多人。不少朋友纷纷出钱出力，和她一起去帮人。但与此同时，认为她“不务正业”的声音也从未停止……
12月23日下午3时许，周模英来到了杨斌位于水荫路的家门外。这是她出狱后第一次来探望杨斌。
周模英充满期待又略显羞怯地喊了声“杨斌姐”，便有眼泪滚滚而出。杨斌听到声音赶快开门。周模英当即轰然跪倒。杨斌急忙蹲下身去，伸手搀扶。两个人抱头痛哭，持续了近10分钟仍不分开，场面感人。之后杨斌将周模英搀起，走进客厅坐上沙发。周模英把头埋在杨斌怀里，仍是不停地哭，并不停说着感谢的话。
当话题转向孩子时，周模英两眼放光：“小琦（周模英大女儿）这回()考了98分，她现在已经是正班长了……”杨斌问：“小程（周模英儿子）呢？他的成绩怎么样了？我拿花生米教他做数学题，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周模英回答：“已经从45分涨到60分了！”……
溺死亲女令人愤恨
原来她是苦命女人
周模英，江西新建县人。案卷显示：2005年她带着3个孩子中的2个，投奔在广州打工的丈夫。同年7月20日早晨，周模英在租住地大院里把小女儿投进河，造成女儿溺水身亡……
杨斌接手这个案子后，气愤无比：“我看着尸检案卷里漂亮的小女孩照片，对周模英充满了愤怒和痛恨。我自己也是一个母亲，我不能接受母亲把自己的孩子扔进河里淹死的行为。”
但第一次去看守所提审周模英时，杨斌的看法改变了。“那天，周模英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不停地说‘判我死刑吧，我没有资格做母亲，我没有脸见家人’。我开始问，发现这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原来，周模英第一任丈夫病故后再婚嫁给熊某，生活极困难，怀孕时挺着大肚子一个人上山砍柴，独自在家里生下小女儿后，大女儿出去叫人，才找来接生婆帮她包扎。周模英到广州投奔丈夫，小女儿感冒了丈夫不管，又没钱治，对生活失去希望的她，本想带着女儿投河，结果把孩子扔下去后自己却没死成……
泪洒法庭请求轻判
挽救即将崩溃家庭
2005年12月7日，该案开始庭审，杨斌作为检察官出庭支持公诉。杨斌在公诉词里如是说：“生活的操劳，丈夫的冷漠，疾病的困扰，经济的重压，远离家乡亲人，缺少应有的沟通，孤独、压抑、郁闷的情绪无法发泄，再加上自身的愚昧，这一切促使周模英选择了这样一种冲动愚蠢的行为。”
“周模英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固然是法律的胜利，但是我们不能漠视隐藏在背后的社会原因和背景，我们不能忘记站在她身后的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为生存而苦苦呻吟的人们，他们的苦难和命运。这也是法律应有的良知”，杨斌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杨斌请求轻判：“很显然，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无法挽回被害人的生命，弥补被告人的罪过，从这样的角度而言，无论什么样的判决都不过分。但是，家中的孩子和老人依然在等候她去照料，而没有妻子和母亲的家庭即将崩溃，因此，综合全案情节，本案的复杂原因和被告人的家庭情况、悔罪表现，提请法庭在量刑时酌情从轻处罚……”
广州中院一审判处周模英有期徒刑11年。周模英的丈夫当庭表示判得太重了，他甚至考虑要上诉。他拎着一个装着几件女式厚外套的黑色大包，说要到看守所给周模英送衣服。这些衣服都是杨斌送的。2006年3月2日，广东省高院终审改判周模英有期徒刑6年。
亲赴江西多方协调
了却周家后顾之忧
终审宣判后不久，周模英便转到江西省女子监狱服刑。监狱所在地刚好是她家所在的江西新建县。杨斌劝周模英的丈夫回家去打工，这样方便探视也方便照顾孩子。但熊某却不敢，因为他曾跟邻居发生纠纷，怕回去遭人家报复。杨斌和老公商量后，决定赴江西解决周模英和熊某的后顾之忧。
2007年夏天，杨斌利用休年假的时间，和老公来到江西。通过更高检和江西省检察院女检察官协会，与新建县检察院取得联系。新建县检察院检察长刘献榜感叹：“你们广州的检察官都这么人性化办案，我们当地司法机关也不能袖手旁观。”刚好周模英老家的乡长在县城开会，刘献榜找来乡长，第二天又带杨斌到周模英老家，经多方协调，双方同意由熊家赔几千元医疗费给对方，两家恩怨一笔勾销。
解除了周模英一家后顾之忧，杨斌专门带周模英两个孩子去南昌市区玩，游览了千年名楼滕王阁，例行的歌舞表演让两个孩子看呆了。看着这一幕，杨斌很难受。
孩子有了“广州妈妈”
细心呵护解决难题
回广州后，杨斌时常挂念着那两个得不到母爱的孩子。2021年8月10日，在她提议下，周模英丈夫的妹妹熊六妹带着小琦和小程来到广州过暑假。杨斌细心呵护，姐弟俩在杨斌家第一次有机会学游泳。周家孩子自豪地告诉小朋友他们有了“广州妈妈”。稍后，杨斌再赴江西，看望一家大小。
2009年夏天，杨斌又提出邀请，但因为两个孩子相继长了麻疹没能成行。当年10月，杨斌利用国庆节和休年假第三次到江西，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打了针。这时杨斌得知，9岁的小琦每天要一个人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去上学，便通过当地检察机关联系到熊六妹家附近的公立学校，让孩子在那里上学，大大方便了熊六妹照顾他们。
今年8月初，杨斌又把熊家姐弟邀来广州，并带着他们到珠海去看海，两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假期将满的时候，杨斌把两个孩子送回了江西。她陪同当地的刘献榜检察长去了县长办公室，因为周模英家申请的经济适用房，还剩下更后一个环节县长特批签字。为了让见面显得庄重，刘检特意提醒同事给杨斌借来一套制服穿上。县长听了刘检的介绍后，当即签字批准。
耐心引导学好文化
提早出狱重拾信心
每次去江西，杨斌都会给周家留下几百上千元的现金。实际上，杨斌本人生活并不富裕，比较局促的两室一厅里至今住着老少三代人。今年杨斌从江西回广州之前，熊六妹给她准备了瓜子、米酒。周模英的老父亲走了几十里路，给她扛来了两大袋花生和瓜子……
杨斌每次到江西还有一个“传统程序”，就是探望周模英。周模英文化程度不高，识字不多，在和别人沟通中有障碍。杨斌给她下了个“死命令”，每天要学一个字，“这样积累起来慢慢就能读书看报了，等你出来的时候要给我读报纸”。与此同时，杨斌也鼓励周模英和孩子们沟通，并且在之前就告诉孩子们该怎样和妈妈沟通，让他们互相鼓励。对生活重拾信心的周模英因为改造良好，被监狱免去了余下的8个月刑期，今年11月出狱。记者 鲁钇山
（羊城晚报 鲁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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