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来看,美国在多边贸易体制的发展发挥了重要的领导作用。作为二战结束后唯一的霸权力量,美国支持非歧视性自由贸易的坚定立场为GATT的建立铺平了道路,并在随后的一系列多边贸易谈判中居主导地位。正因为如此,有观点认为,如果没有美国的领导,多边贸易体制不会如此牢固(Goldstein,1993;Krueger,1995)。这样,从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来看,美国对多边主义和区域主义的态度将影响全球贸易自由化的未来。
尽管在20世纪60至70年代欧洲地区的经济一体化是区域主义的主要驱动力,但是,目前以美国为中心区域贸易协定发展迅速,美国是新区域主义浪潮中的关键角色之一。自20世纪90年代NAFTA订
立以来,美国相继提出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跨大西洋自由贸易区的设想,并积极在APEC范围内推行区域贸易自由化。这些努力显示出其贸易政策制定者的注意力正在越来越多地从多边协定转移到区域协定上来。
1.美国的新区域主义政策:一个综述截止到2003年10月,美国向WTO通报并生效的FTAs共有三个:即NAFTA(1994年)、美国——以色列双边自由贸易协定(1985年)和美国一约旦双边自由贸易协定(2001年)。勿庸置疑,在三个现存的FTAs中,NAFTA对美国而言是最重要的。这一自由贸易区以统一的北美市场为基础,产生了巨大的经济利益。美国与约旦、以色列缔结自由贸易协定的动机和NAFTA形成的利益驱动并不完全相同。有观点认为,美国对以色列和约旦的兴趣更多的是表面上而不是实质上的——这意味着它们之间的FTAs主要源于政治联系而并非实际的贸易利益。尤其是约旦、以色列具有独特的地缘特征,从全球战略出发,它们是美国选择跨区域伙伴的重要对象。
除了向WTO正式通报的三个FTAs以外,事实上,美国又于2003年5月、6月分别完成了与新加坡、智利的双边谈判。美国——新加坡自由贸易区、美国一智利自由贸易区于2004年1月1日起生效。此外还有7个双边FTAs谈判,即美国——澳大利亚自由贸易区、美国一摩洛哥自由贸易区、美国一泰国自由贸易区、美国一巴拿马自由贸易区、美国一哥伦比亚自由贸易区、美国一秘鲁自由贸易区和美国一巴林自由贸易区也正在进行中。
在诸边范围内,美国的扩张构想也逐渐明朗。从1994年开始,美国同其他33个美洲国家进行美洲自由贸易区的谈判,计划最迟于2005年建成。2002年11月,美国启动了与南非关税同盟(SACU)的5个成员国,即与博茨瓦纳、莱索托、纳米比亚、南非和斯威士兰的FTAs谈判。2003年1月,美国同哥斯达黎加、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5国就建立中美洲自由贸易区进行谈判,并于2004年1月全部结束。另外,美国还计划在美国——以色列FTA和美国——约旦FTA的基础上在10年内建立中东自由贸易区;在美国一哥伦比亚、美国一秘鲁自由贸易区谈判的基础上,加入安第斯地区的另外两个国家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组成美国一安第斯自由贸易区。鉴于美国同欧盟紧密的贸易关系,美国还提出了建立跨大西洋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倡议。
尽管其他国家将美国视为新区域主义中的主角,但是,在美国贸易政策制定者看来,他们在FTAs方面的所作所为仍是不够的。甚至有观点认为,美国已经被抛在了遍及欧洲、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的FTAs网络的边缘。在全球大约190个FTAs中,美国所占比例甚小。因此,当其他国家正在为寻求更优惠的出口渠道而纷纷转向区域贸易集团时,美国决不能作壁上观。
事实上,虽然与欧盟相比,美国是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中的后来者,但是,在实践中,美国缔结双边和诸边FATs的步伐不仅很快,而且其参与的FTAs还涵盖了广泛的问题,反映出美国区域贸易政策的独特之处。我们注意到NAFTA、美国——约旦双边协定以及作为NAFTA副产品的加拿大一智利双边协定均包括了广泛的与贸易有关的内容,有些则属于多边贸易谈判中一直存在争议、久而未决的敏感议题,比如环境问题。表面上看,这一特征说明了美国在区域贸易安排中的利益所在,但是,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其背后所隐含的更深层次的意图体现了美国积极推动FTAs的一个重要原因,即由于它在贸易议题上的观点和兴趣不能得到普遍认同,仅有少数国家能够与其分享,因此,美国试图选择那些具有重要经济意义的区域;贸易协定,在这些协定中率先对WTO中没有涉及的问题确定规则。
总结美国的新区域主义政策,有两点至为重要:第一,美国需要在全球复杂的FTAs轴心一辐条系统中缔结属于自己的网络体系,使其既服务于区域贸易利益,又能达到与欧盟抗衡的目的;第二,被WTO谈判韵缓慢进程所激怒,美国希望通过FTAs开辟一条捷径。因为从根本上看,利用多边贸易体制使为美国利益服务的规则多边化是其最终目标;FTAs可以发挥杠杆作用,把那些不情愿的WTO成员国推向新的贸易谈判。所以,从美国的角度而言,FTAs是对WTO的补充、完善而不是替代。
2.美国在NAFFA中的区域主义
NAFFA作为三个北美国家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是迄今为止最全面的FTAs之一,涵盖了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政府采购、竞争政策、外国直接投资、知识产权、劳动力和环境等内容。其中,有些问题并不属于当时多边贸易体系的管辖范围,因此,也被称为"WTO+”(WTO---Plus)问题。
NAFTA是第一个在高度发达和欠发达国家之间签定的主要的自由贸易协定,尽管墨西哥已经成长为新兴工业化经济体之一,但是其人GDP只相当于美国的七分之一。这种经济的不平衡使许多人预计三国在达成协议的过程中·会存在诸多困难。然而,事实上,NAFTA的谈判仅耗时14个月,比预期时间缩短了许多,最后的条款也比预期的更为全面和严格。在美国国内,针对建立NAFTA存在两种力量。
支持者认为,美国应积极促成北美三国之间的贸易谈判。原因在于,这一FTA是美国实践区域主义的重要载体,它的建立将带来包括经济、政治、安全等在内的诸多利益。
首先,NAFTA的贸易创造效应。在美国的出口市场中,加拿大、墨西哥分别位列第一、三位,三国之间的自由贸易是美国独占北美区域市场,排斥竞争对手的重要手段。
其次,NAFTA的规模经济与市场竞争效应。在三国之中,墨西哥的经济实力虽然较弱,但是,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其市场潜力与丰富的资源是非常诱人的。美国的工商企业尤其希望借助于NAFTA加强与墨西哥之间的产业联系,开辟当地市场,同时利用墨西哥的廉价劳动力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企业竞争力。
第三,NAFTA的经济增长与政治稳定效应。NAFTA建立后,市场规模的扩大与贸易机会的增加将促进三国的经济增长,特别是对墨西哥而言,有利于提高国民收入,保持政治稳定。这也是与其毗邻的美国所关注的。
第四,NAFTA有利于美国推行其多边贸易政策。利用NAFTA作为杠杆,为处于停滞状态的乌拉圭回合多边谈判注入动力是美国的重要意图之一。而且,美国在多边谈判中坚持在投资、知识产权以及其他新的与贸易相关的问题上确立多边规则,它希望NAFTA成为解决这些问题的先驱和楷模,同时也可以给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国家发出警告:如果在多边框架下继续拒绝美国的提议,它完全可以通过区域协定走自己的路。
对NAFTA的反对立场主要来自于抵制经济全球化的团体。劳工组织认为,NAFTA会使美国工人的权利和劳动标准受损。墨西哥只有初级的劳动法规和标准,这会造成墨西哥公司对美国工人的剥削,使他们利益得不到应有的保障。而且,NAFTA将鼓励美国公司为了降低成本而将生产设备转移到墨西哥,形成美国国内工资和劳动力标准下降的压力,从而降低工人的实际生活水平。环保主义者则认为,NAFTA将促使美国公司在墨西哥设立成本更低的当地企业,以规避美国国内的环境措施,这会造成美国与墨西哥边境的环境恶化,并逐渐波及美国。
美国国内对NAFFA的不同看法反映出,过去在多边贸易谈判中从未涉及的议题已成为美国贸易政策中需要解决的问题。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贸易政策的重心进一步扩展到保护工人权利、环境以及
实现其他社会价值等问题,NAFTA恰恰提供了一个合适的试验机会,使有关这些问题的标准得以在区域范围内先行贯彻”,并在多边主义和区域主义之间达到一种平衡。
纵观美国的区域贸易安排政策,我们会发现,正如国际关系中的构建主义所解释的那样,美国独特的信仰、认识和想法在其确定FTAs战略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种独特之处的根源在于美国的政治经济力量,或者说,美国是唯一具有超强政治和经济权力的国家,它能够根据自己的意志制定规则,不仅缔结和主导区域贸易协定,而且使其服务于美国的全球利益,并逐渐将美国标准转化成全球标准。但是,美国的区域自由贸易策略也导致了与之抗衡的力量的不断加强。在美国日渐扩张的FTAs势力的压力下,欧洲、亚洲的主要国家也努力寻求缔结更多区域贸易协定的机会,这种趋势引发了人们对可能产生的竞争性保护 主义的担忧。不仅如此,美国所希望的区域贸易规则多边化也使国际上的反对情绪高涨,这反而为多边贸易进程凭添了阻力。